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
谢谢大家！今天老陆逝世一周年我们来纪念，一方面怀念老陆，另一方面也确实在思考老陆生前所做的事情。今天我讲的叫“创新社会治理体制与基层社会治理创新”，大概讲这么几点意思：第一理解一下中央最近强调的一个新概念，就是“社会治理创新”。第二我介绍一下什么叫基层社会治理？最近我们也做了一些调研，我觉得叫“基层社会治理”或者是“基层社区治理”，这也是老陆生前所重视的事情，也是我们社会学的擅长。第三怎样在基层社会治理中社会学发挥作用，这也是老陆一直想推进社会学学科建设和实践的结合。最后再回到我们对社会治理的理解上，也就是说我们社会学究竟在理论上、在社会治理上能做哪些事情。
第一，怎么理解，因为社会治理是一个新概念，大家知道中央文件2004年之后一直使用“社会管理”，直到去年年底你看文件就没有再用“社会管理”这个词，就直接使用“社会治理”了。老陆生前其实一直想推进社会学学科建设，为此我们也一块当时签字，写信给中央，那时候是胡锦涛当总书记还亲自批示，对于推进社会学学科建设。所以我理解，因为社会转型期他很想和政策相接轨这次我觉得“社会治理”这个概念提出意义还是很重大，我觉得近年来中央提出不少好的理念，其实给我们社会学开拓了很好的战场，比如说“社会建设”，其实我们社会学界觉得对这个理论推进还不够，像“社会建设”、“社会体制”、“和谐社会”，所谓这些东西都是新的，我觉得从今天的社会情况看，经济发展还是不错的，而且我觉得经济体制的建设可以说比较成型了。社会体制其实一直也没有成型，经济我觉得它的参照物比较清楚，我们基本上叫市场经济，我们基本上参照了国际上的一般标准就推进了。社会究竟参照什么到现在我们也没有说的太清楚，因为社会这个东西确实基层变化非常大。比如说老陆生前比较多的做社会结构，其实他想告诉大家社会结构发生剧变。这一点也是我们能理解的，就是人们的社会关系、财产关系、土地关系都变了。如果我们的统治方式不变，我们的治理方式不变，这些问题就很难去解决。所以我感到这次三中全会能够提出“社会治理”我觉得值得我们社会学界思考，其实对于我们学科建设非常有利，你说哪个学科跟它相近，相对来说还是社会学学科，所以问问题的时候常常就问你们社会学界到底怎么回答社会治理，所以我倒觉得我们社会学实际上大家都理解，社会学系一个舶来物，我们是从西方传来的，后来社会学复建的时候一开始写教材的时候也是请西方人来讲课，于是大家的基本概念都是从西方移植过来的。其实解放以前曾经有过一些老社会学家，他们曾经想构建理解中国社会的理论体系，但是这个中断了。而后来的人功力又不够，当然今天的中国和过去的中国相比变化太大了，你用传统的去解释也没有用处，所以我是我理解的一点，社会治理创新、创新社会治理体制，实际上是给我们社会学发展提供一个机会。我倒觉得可以重新思考一下，因为社会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有传承，你不承认传承也不行，所以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比较赞同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他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活人向要往前走，死人总像梦魇一样拉着不让你往前走”，所以这个东西我理解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挺复杂的一套东西，当然也有后来外来传来的东西，也有共和国六十年的历史，这个东西你不能不承认它是一个文化存在物，它一定会制约你社会构建的各项任务。这是我觉得要深刻理解的一点。
第二，是比较接触实际，我们说“社会治理”概念太大，无所不包，我觉得对社会学来说应该提基层社会治理和基层社区治理。社会学历来是比较强调实证的，咱们都会做实证，所以前一段也是因为上边有人提出一个任务，于是我就带一个组做了好多的调研，做调研以后发现基层社会，比如说城市里面的街道，后来叫社区居委会，这套治理方式不太适合今天的社会状况了。街道有点高高在上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居委会自从上次我们合并了居委会以后其实是脱离了老百姓的。大家知道2004年民政部当时提出城市社会组织（社区居委会）的建设，实际上他们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并居委会，为什么要并居委会呢？因为他们是根据民政部的一些要求，居委会达不到他的那些要求，因为需要老年活动中心、养护、看护、基础设备，其实原居委会跟老百姓是比较贴切的。居委会其实咱们都理解，说它是居民自治组织，但是不是不管它是什么组织，应该跟老百姓生活比较贴切，结果咱们合并居委会以后居委会就上升了，上升以后说实在的居委会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不是那个小区生活的利益群体的成员，居委会往往是外面的一个人，他在这里工作，他也不在这个小区，所以现在就两层不接轨，一层是小区的利益共同体，这是咱们社会学研究的社区，他们的利益是相关的，如果这个地方出现问题，不管是居委会人，还是老百姓都会提出问题，关于环境、卫生、邻居、建设的。但是现在我就感到，其实咱们居委会下面的小区有一点像利益共同体，但是小区的利益共同体很多咱们传统的机构都固守在原来的组织体系上。因为总的来说官僚体系比较没有活力，你不给他硬派任务他不会去干，我和培林也商量过工青妇到底是什么，根据三中全会文件看不清楚，因为三中全会文件讲社会治理、社会组织的时候没有一个字提工青妇，其实工青妇本来是我们最典型的社会组织，共产党当年掌权的时候工青妇力量非常大，工会运动、青年团员、农会，这些都是帮助共产党掌权的非常强大的力量。但是工青妇就成了一个天天上班、看报纸，没有另外的需求。因为我没必要另外组织，所以当文件写了一个“激发社会组织活力”的时候，我也问过培林，培林说工青妇他们不愿意写进来，因为工青妇他们认为自己是政府，你把他写进社会组织不同意，全国总工会不是一般的官僚机构，政治局委员，所以你去看三中全会文件在写社会组织这块绝对只字不提工青妇，所以是工青妇他自己错位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不适合今天这个社会的现实了，自己除非改变自己的工作方式，所以我们在这次调研中就发现了很多问题。
两种类型：一种要不然就是他负担过重，你去看，什么事情都推给居委会，其实他根据没有能力，他天天就完成上级给他派的任务，上级一个什么第六次人口普查，累死他了。其实像人口普查这件事情并不应该在居委会去做的，这是购买服务的问题，人口普查完全是一个专业化的行为，我们传统上都是行政体系去做，行政体系做了他不该做的工作，人口普查确实是完成中央的一项重大任务，但是人口普查非常专业化，你还得培训居委会老太太画图，折腾半天，把他们累死的半天，最后他们自己的事没有做，居民该做的事他们不去，因为现在的普查不是人口普查，一会儿单位的普查又来了，一会儿上级的什么任务又来了。我们在调研的时候就感觉居委会的有一些老人、从前的老职工都挺听话，都80岁了，这次因为开两会还戴一个红胳膊箍在巡逻呢，我说你们巡逻找一点年轻人，他说年轻人不参加巡逻的，你就想想他都80岁了，他是挺积极的，他觉得我很光荣，二十年了，每次两会我都巡逻，我一定坚持巡逻。但是你想想社会已经彻底变了，年轻人都没有活力，其实这个社区里面参与活动的年轻人都没戏，他要求这个社区有很多的需求，但是人家却绝不参与他们原来的这套组织活动。
所以我第二个问题就想提出基层社会治理和基层社区治理是我们社会学应该好好研究的重大任务。而且这个东西得创新，按原来的思考方式，现在也挺难的，它原来有一个架构，你还得维持它原来的架构，但是按照原来的架构是管不了现在的这些事情，原因是居委会和社区的居民需求是不一致。你说居民自治也挺难的，其实我也认为，实际上在这里面说是居民自治，其实是基层政府发挥极大地作用。但是我觉得需要政府梳理出一个政府清单，政府要把边界说清楚哪些是我们的，我们在调研过程中发现有些地方做的不错，比如我们在大兴那边做调研，那个地方我觉得非常精彩，他们居然当年学会了一套购买服务的办法，现在全国好像是大兴镇上和张交口街道学会了这样一套办法，就是政府理清自己的职能，把所有不该自己做的事情用购买服务的方式，他社区里也成立了很多新型的社区组织。这是第二个思考，社会学应该关注基层，因为社会治理概念太大，一走到基层以后社会学就有活力了。基层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在基层的社会治理中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当时也在写报告，就提出了六个方面，这些方面确实传统上我们想的不多：
1、组织集体消费，这一点是我们过去没有想到的，因为中国进入市场社会以后，这个消费如果是个人消费跟我们所有的政府都没有关系，但是我们现在的社会都是集体消费，像咱们整体物业管理是集体消这个集体消费什么业主委员会让他个人去弄不行，打架打得一塌糊涂，必须有裁判的干预者，消费是市场消费，如果是个人消费没问题，他货比三家就可以。但是集体消费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他是在集体的状态下完成的，所以在这里面问题很复杂，你很难统一集体意见，而集体消费中现在也有很多搞得比较好的社区，有好多房地产商也不错，也有良好的观念，但实际上这里面是有问题的，因为物业公司目前被定位为公司性质，其实我觉得应该重新定义物业公司，物业公司不完全是一个公司性质，因为他组织集消费，物业公司有很大的公众服务职能，他不能说出现一个钱就给你停水停电，你不能这么干，因为你作为一个商业服务者你不交钱我不给你服务，但是物业小区里面你必须考虑到这里面有很多公共服务的性质，而物业公司现在出现了两种极端，一种是业主方面很强大，业主方面很强大了也不好，弄得天天业主的意见没法统一，因为集体消费这件事非常困难，往往是有一个裁判者由政府出面才能组织这件事情。而业主太强大以后你到街道以后，街道特别反对，街道就说千万别让他们成立业主委员会，一成立业主委员会打得一塌糊涂，因为业主自己就意见不一致，每次只要一出钱、只要什么一涨价，其实有时候涨一点价格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但是业主就打得一塌糊涂，打得一塌糊涂以后这个集体消费就没法进行，所以我倒觉得这个时候政府应该思考自己的职责，其实这个时候基层政府应该有功能了，就是物业公司是一方、老百姓是一方，我是裁判员，我看现在大部分是推给物业公司、大部分不去管，我们确实有一些小区搞得非常好，有些房地产老板也非常好，我去一个房地产老板那儿，他自己主持的非常好，因为他想把他的小区建设的非常有名，但是他也给居委会让了一块地，他挺有实力的，他说那个楼就是居委会的，但是他告诉我他没用，因为他既是房地产商，又是小区的物业公司老板，他确实提供的服务很好，居委会是一个摆设。居委会干什么呢？居委会就是跟上面汇报的，我跟他去看了，居委会里面有几个工作人员，因为他们管的很好，根据不需要居委会来管，但是每次上级一来居委会门前都是展板，我说怎么堆这么多展板呢，他说这些主要就是上级汇报的时候，居委会把这个社区的功劳都说成是他的功劳就行了。所以我就指出六大功能。
1、组织集体消费。
2、管理公共和共同的资产，当然这里面有村的、小区的、城市的。
3、提供社区服务，这个社区服务有很大部分是市场的。
4、协商公共事务。
5、塑造社区文化。
6、协调矛盾纠纷。
最后作为总结，我觉得我们社会学到底怎么来看这个社会，其实我觉得这次提出社会治理真的跟以往不同，不同在那儿呢？我们这次真能理清楚政府、市场与社会的关系了，因为以往我觉得当每次说到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基本上说的很清楚。但以往当说社会的时候总是没有理得太清楚，这一次我觉得大家开始承认社会真的是一个单独的力量，这里面大家活力很足。最近我们就发现一些社区年轻人参与的积极性很高，因为最近微信发达了，几乎每个社区都有，其实这件事反而政府应该出来管，因为他出来做裁判员以后这个事务可能会做的更好，像回龙观小区网络十分发达，整个社会参与的力量非常强大，绝不是我们以前想象的，就是大家对公共事务不关心。所以我觉得从理论上来说，我们社会学应该重新思考一下，这次也是对我们社会学提出一个理论上的最大问题，就是怎么把政府、市场与社会，其中把社会这个东西阐释清楚。谢谢大家！